时值午后,琼水城郊外的小路上,一个茶摊稀稀拉拉地坐着四五位客人。
摊主跑前跑后的添茶,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一驾马车以及有序地跑在两旁的十二匹黑色骏马便出现在路旁。
这些马都是通体纯黑,唯独额头上有一块白色斑点,懂行的人一看便知这些马都是特意培养出来、适合长途跋涉的黑玉马。
它们日常饮食极为讲究,但一顿吃饱后能不眠不休地行走十天之久,每匹的价格都抵得上普通人家数十年的收入还不止。
除此之外,它们身上的马具以及宽敞的马车上虽然并无多少华丽的装饰,单从材质来看,也并非普通百姓使用得起的。
马蹄及车轮上污渍表明他们已经经过长时间的旅程,马背上的人虽然依旧保持挺拔的身姿,但脸上也爬上了掩盖不住的疲惫。
策马行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做了个手势,一行人的速度慢下来,停在了小摊前。
车里传出个温柔的女声:“季回,叫大家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季回便是中年男子的名字,他应了一声,一行人纷纷下马,护卫在车前。
这些人身着便装,但手中都拿着兵器,身形挺拔,走路时似乎不自觉地在遵循某种无形的行列,看上去像是士兵出身。
车帘被掀开,一个梳着双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丫鬟先下了车,她穿着嫩黄的衣裙,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似乎没怎么休息好,但还是很尽责地扶住之后走下马车的妇人。
那妇人衣着华贵,步履款款,年纪看上去虽然有些大,但她面容温和,眼角淡淡的皱纹也掩盖不住优雅的贵气,即使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间茶客也无意地减小了谈话声,不太敢直视这群不速之客。
一行人找了几张空桌坐下,叫摊主上些茶水包点,妇人单独坐在一张桌上,被随从围在中间。
摊主倒没心思去猜测这群人的背景,冷清了一天,好不容易来了笔大生意,他殷勤地为他们添着茶水,盘算着是不是有可能多卖出去一些包点。
他的努力没白费,妇人尝了一小口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满意地对丫鬟说:“这味道不错,看着也干净,待会多买一些带走。”
丫鬟应了一声,起身时却不慎撞到来上茶的摊主,摊主一个趔趄,手中灌满热水的茶壶直直朝地上坠去。
茶壶落下的位置离妇人太近了,一跌碎热水必然会溅到妇人和丫鬟的身上,摊主惊呼一声,脸色煞白,低头去捡拾也已经来不及了。
坐在隔壁桌的季回身形一动,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未出鞘的长剑斜飞过来,棕色剑穗在空中潇洒地划出一道弧线,剑身又稳又准地从茶壶把手中穿过,堪堪让它在离地不及一寸之处停止了下落。
季回此时已站在摊主身旁,他握住悬空的剑柄,稳稳挑起茶壶,动作间没有漏出一滴水来。
“多谢,多谢,”摊主感激万分地接过死里逃生的茶壶,不禁赞叹道:“好厉害的御剑术!”
旁边的食客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小声地惊叹起来,小小的插曲让他们平淡的一天多了些谈资。
也不知今天是不是个适合做生意的日子,不一会,小摊前又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摊主正在抹桌子,只听得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喊道:“老板在吗,来壶茶!”
他转身一看,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正卸下背着的小包袱,往最边上的空桌一坐,见他转过脸来,又加了一句:“再上点吃的!”
那声音听上去充满活力,然而她脸上却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刚才说话的人并不是她,配上少女白的透亮却毫无血色的肌肤,乍看之下有些渗人。
她的穿着也与路边小摊格格不入,浅绿的窄袖短衫和襜裙上用银线绣着细小精致的花纹,衣料和做工不需细看就知道不是一般山野村民能穿得起的,裙摆下,宽大的杏色裙裤塞在棕色的皮质短靴中,显得十分轻便,适合外出行走。
妇人的随从警惕地打量着她,似乎觉得在这种一天也没几个人经过的郊外出现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太过于巧合。
少女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也没看一眼全副戒备的护卫们,一只看上去才几个月大的小猫从她放在桌上的包袱中跌跌撞撞地爬出来,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晒起了太阳。
不消说,此人便是来此地寻找鱼尔异的乔林笙。
“姑娘,您点的东西。”摊主送上茶水包点。
问过价钱,乔林笙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绣花的暗红色钱袋,玉笋般的手指在袋子里掏了掏,一个不慎,从中滚出好些碎银子。
周围传来一丝蠢蠢欲动的气息,几道贪婪的目光集中在粗陋陈旧的桌面上。
乔林笙不为所动,继续在袋子里找铜板,随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袋子里滚出了更多散碎银两,她好不容易找齐铜板给了老板,这才把桌上的碎银收拢放好。
为自己到了杯茶,乔林笙咽下苦涩的茶水,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江湖上颠沛流离的日子果然比在仙人洞府中做装饰品的日子难过得多,连茶水都如此难以入口。